2010年9月18日 星期六

居屋政策關係公平分配/ 羅慶鴻.大公網2010年6月24日

        居屋政策不應該是任何經濟環境的問題,也不是應不應該復建的問題,而是百多年來殖民管治者為香港雕塑出來的文化,令道德和價值觀需不需要調整的問題,是如何再規劃和怎樣復建的問題;更重要的,是如何於日後把公平分配理念納入自由市場的問題。
日前《復建居屋涉「去殖民化」》(大公報6月18日A18版)文中談及「立法會的現象也可能是現今社會文化、道德、價值觀等更深層次問題」一語,有讀者要求筆者作更深入的解釋:對今天的房地產市場價格有什麼影響,居屋應否復建又有什麼關係?

        必 須說明,這觀點只是筆者的推想。不過,就算推想,也需要有推想的依據;其次,文化、道德和價值觀是一些相對抽象的理念,和房地產市場的關係亦錯綜複雜,容 易掛一漏萬,讀者不必太過認真,只能作為思考的「引子」。既然文章是以一些經濟學的理念撰寫,那麼,就不妨再在經濟學的範疇來稍作解釋了。

公平來自「善」而非「法」

        念 經濟,就無人不認識被譽為現代經濟學之父的阿當?史密斯(Adam Smith 1723-1790)了。史密斯生於西方工業革命和政治形態急劇轉變的年代,他不是政治家,也不是經濟學家,而是研究道德哲學的學者,喜歡「談經論道」的 思想家。他的《向自然探索及國民財富之源》(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,簡稱《國富論》)是以當年的政治、經濟、社會與民生狀態為基礎,泛論如何利用工業革命的成果來為國家創造財富的著作,對近代社會最具影響力的論點之一的 「分工論」,以生產縫衣針為例,說明把製造過程細分為若干部分,由專人負責,可以節省生產成本,提高生產效率;其次是「市場論」,他認為人們都會知道他們 最需要的是什麼,也會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,若交易行為都能在公平、公正的市場氛圍下進行「自利」競賽,由「無形之手」來調節供求關係,可以達到最佳的平 衡,也可以令各方都獲得最大的邊際利益(篇一,一至十章)。可是,在其他章節中談及社會行為時,他特別強調「自利」不一定能夠保證公平、公正,並以西方國 家早年在南美洲搜奪黃金的行為為例,對當地土著造成了很大的傷害。

「善」心無言難派用場

        談公平、公正,作者認為人類都潛藏著 一顆善良的心。他在另一本著作《道德感應理論》(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)開宗明義指出「人們看到別人痛苦,自己也不會開心」,「公平就是自己不想要的不要給予別人」(篇一,一部,章一)。在談及「共同關 切之樂」的一章中(On the Pleasure of Mutual Sympathy)(章二),他更指出「和眾人一起得到的快樂比個人的快樂多」,這些論點和中國先秦時代思想家談及之「人之初,性本善」、「惻隱之心,人 皆有之」等哲理相近。在談及「公平和善行」(Of Justice and Beneficence 篇二,二部,章一)的篇幅中,作者以法律和善行作比較,他認為善行是發自內心的自然行為,相反地,法律是用來規管人們的行為,若公平來自「法」而不是 「善」,那麼,公平便會被人的「自利」意欲扭曲,就算扭曲了的公平又不斷以不同法律來調整,最終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公平。這論點也和漢初陸賈所說的「法越 滋,奸越熾」的道理相似。在史密斯的著作中,他認為該書比《國富論》更為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 可惜的是,不知什麼緣故,後世對《國富論》十分重視,被認為 是近代經濟學的圭臬,《道德感應理論》卻較少受人注意。影響所及,「分工」漸漸進化為專門、專業、專家、專學等。以建築學術為例,建築變成了「建屋」,而 建屋也劃分為各種規劃、設計、結構、土木、測計、測量、園林、上下水、消防、機電,以至各種數也數不清的「專」什麼的工序,似乎,除「專」之外,其他就 「通通不用識」了,忽視了「道德感應」。此外,在「自利」高於一切的社會文化下,自由市場成為資本家以各種手段掠奪利益的領域,公平、公正的道德價值觀被 視為「天馬行空」。政治方面,「眾人之事」演變為假借眾人名義「爭權奪利」的遊戲,借史密斯的一句話:口若懸河、雄辯滔滔的casuist(詭辯家)容易 成為政壇上的天之驕子,發自「善」心的無言之聲自然派不上用場。

經濟以外道德問題

        回到居屋復建的問題上,有被「專」化了的學 者以不同的理由指出居屋不應該復建,原因是恐怕香港會被西方社會目前經濟惡化的影響,而導致「雙底衰退」,樓價會重蹈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因特區政府推動「八 萬五房屋政策」令房屋價格急劇下滑的覆轍。這論點明顯受到當年另一位經濟學者認為「售賣公屋計劃(Tenant Purchase Scheme)令樓市基層弱化引起連鎖效應導致樓市全面下滑」的影響,可是該報告卻沒有把當年金融風暴的「破壞力」估算在內。俗語說:「亂世不置業」,這 原是市場的自然現象;雖然如此,但對當年過分膨脹的樓價也應該有點平抑的作用;若然沒有金融風暴,房地產價格會不會那樣大幅度下滑?若當年的政策沒有因壓 力被迫擱置,今天的價格會不會比較健康?學者們卻沒有作出任何評估。

        其二,把居屋政策視為「政治蜜糖」,把社會資源分配視為「幸運抽獎」的 論點,顯然是沒有重視《道德感應理論》的哲理。事實上,分工理論之前,政濟和經濟的理念從來沒有分割,西方社會沒有,中國也沒有(參看歷代的《食貨 志》)。難怪史密斯說,當代人的智慧不及先哲們了。香港是外放型的經濟體,受外界政治經濟變化的影響自然是難以避免,也不容易測算。這樣,金融風暴也好, 雙底衰退也罷,香港是不是為了這些不可預見的問題,放棄公平的社會資源分配理念?雖然,我們重視的是財富積聚之道而不是哲理,羨慕的職業是CEO而不是思 想家,可是,為政者是不是也要知道:「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」的道理。筆者以為,居屋政策不應該是任何經濟環境的問題,不是應不應 該復建的問題,而是百多年來殖民管治者為香港雕塑出來的文化,令道德和價值觀需不需要調整的問題,是如何再規劃和怎樣復建的問題;更重要的,是如何於日後 把公平分配理念納入自由市場的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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